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傀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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傀儡

阿漓跌進洞口後,眨眼間就落了地。的確如司徒井所言,離地面不遠,以致於地下的阿漓還能隱約聽見地上的人聲對話。

阿漓凝神聽了幾句,似乎不像是來尋自己的,便稍稍放松下來。阿漓在黑暗裏的視力極好,即便洞裏幾乎沒有光線,她也能大致看清四周的情況。

洞裏空間不大,可能因為是司徒井自己挖鑿的,洞壁顯得很粗糙,輕輕一碰就蹭了滿手的塵土。

阿漓試著往深處走走,手卻碰到了什麽堅硬如鐵的物體,她擡眼看去,竟發現站在自己身側的,赫然是個人形。但觸感堅硬冰冷,毫無活人的生氣,是個傀儡。

阿漓略略放下心,本不欲理會,腦中卻突然一跳。她方才環顧四周的時候,根本沒有看見身邊有物體,可眼下怎麽又多了個傀儡?

她的心剛懸起來,咽喉就突然被死死扼住,咫尺外一雙碧色的瞳孔正冷冷地看著她,“你不是小井。”

阿漓怕驚動地面上的人,不敢費力掙紮,只能艱難地從喉嚨裏蹦著字眼,“是司徒井……是小井讓我下來的……”

聽到司徒井的名字,對方的力量果然一松,但不到片刻,又將阿漓狠狠地抵至洞壁上,喜怒難辨,“你是鮫人。”

從對方冰冷生硬的語氣裏,阿漓聽不出敵友,只能如實答道:“是,我是鮫人。”

“你來蓮霧山做什麽?來找小井做什麽?”對方越說,施加在阿漓身上的力氣越大,“是不是季瀛讓你來的?”

季瀛?!阿漓一滯,這個會說話的傀儡認識叔父?

“果然是他。”對方顯然將阿漓的反應視作為默認,卻緩緩撤走了對阿漓的禁錮,“你回去告訴他,東西就在我這。他若想追討就親自來,只是不知道,他堂堂穹海之王能不能拉下這個臉面。”

那個碧色瞳孔的傀儡一點點地退回到黑暗裏,“你若想活著將這話轉告季瀛,最好在今天之前離開蓮霧山。”

待再沒有任何聲音和響聲,阿漓才順著洞壁無力地癱坐在地上,腦中又亂成了一團漿糊。

竟有傀儡不僅能說話,還有自己的意識能自行活動……遠在穹海的叔父季瀛,竟然和蓮霧山的傀儡師有牽扯……當時崔紹特特要在今天趕到蓮霧山,而這個傀儡又要她在今日離開,明日是臘月初二,有傀儡師的比試考核,究竟會發生什麽,為什麽崔紹和這個傀儡似乎都很看重這個日子……夏侯豫也偏偏在這個時候把她抓到這,還有若水口中要她招待的“貴客”,難道都只是巧合……

阿漓撐著腦袋坐在地上還沒理出個頭緒,頭頂倒是一亮,露出司徒井的那張笑臉,“人都走了,邊上有梯子,爬上來就行。”

司徒井目瞪口呆地看著從洞口爬出的阿漓,“阿漓姐,你是在洞裏無聊,所以來回打滾玩嗎?怎麽渾身都是土。”

阿漓沒好氣地瞥了司徒井一眼,“是啊,和你的傀儡打滾玩呢。”

司徒井頓時就樂了,“你瞧見了?方才著急,忘了跟你說一聲。看來是嚇著你了,那我給你陪個不是啦。”

“你不是傀儡師,怎麽會有傀儡?而且還是個會動會說話的傀儡。”

司徒井更樂了,“哈哈哈,你是睡著了在做夢吧,傀儡自己怎麽可能會動會說話啊。那個傀儡是我在山上采野菜的時候從土裏挖出來的,身子銹蝕腐爛得厲害,就帶回了自己修了修,怎麽樣,跟真的一樣吧。”

阿漓見司徒井不像是在說謊,便也沒再繼續追問,“剛才來的是什麽人?找我的?”

“不是,找我爹的。沒讓我留在屋裏聽,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事,只匆匆說了幾句就走了。倒是那人走後,我爹一直在屋裏不停地嘆氣……”

阿漓沒聽到什麽與己有關的事情,便垂下眼準備繼續想自己的心思,誰知司徒井的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上了,湊在阿漓耳邊不停地說:“阿漓姐,你說這世上怎麽會有比姑娘還好看的男人呢,剛剛來尋我爹的那個客人,哇,長得可比畫上的那些仙女們好看多了,可又並不是那種娘氣的小白臉,名字也很好聽,叫季、季什麽來著……”

阿漓有些擔心地看著一臉少女懷春狀的司徒井,忍不住向他解釋起來:“小井啊,這種男生女相的一般都,咳咳,你曉得的,在那種喜好上有些異於常人。你年紀還小,努力攢錢娶媳婦才是正道。”

聽到阿漓這樣說,司徒井的小臉一耷,“難道模樣好的男人都會染上那種癖好嗎?那我怎麽辦?我是真心想娶媳婦的。”

阿漓哭笑不得,“放心放心,你離那個相貌標準還有些距離,不妨礙你娶媳婦的。”

在凡世待了幾十年,能因好相貌就給阿漓留下深刻印象的屈指可數,最近幾年遇上的,也就只有崔紹了。

想起崔紹,昨天那聲溫柔的“阿漓,我想你了”,突然就在阿漓耳畔響起,嚇得她趕緊用力地甩了甩腦袋,想將“崔紹”這個名字甩出腦海,但它卻像是在腦裏紮了根似的,怎麽都揮之不去。

司徒井看著拼命搖頭的阿漓,不解道:“阿漓姐,你、你這是在甩頭上的土嗎?需不需要我用笤帚幫你梳一梳?”

山上入夜後,變得更冷了。即便阿漓這樣不畏寒的身體,也能感覺到冷意一寸寸地侵入肌膚。

司徒井以天涼被窩冷為借口,跟他爹擠在一屋睡了,把自己的臥房讓給了阿漓。

阿漓仰面躺在鋪了幾層幹草的床板上,感受著在頭頂來回呼嘯的風聲,覺得自己睡在水底都會比這裏暖和上幾分。

她強迫自己閉上眼,雖然今天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,但明天的事可能更費神,還是養足精神比較好。可還不等她的心徹底靜下來,從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裏突然夾著些異樣的輕響,像是極輕極快的腳步聲。

阿漓立即悄然起身,俯在窗框下屏息凝視地盯著屋外。果然,漆黑的夜幕中飄出一個黑影,速度快得像陣風,遽然飛往司徒井父子的瓦房。

來者不善。

和司徒井相處了一天,對這個開朗善良的少年,阿漓實在做不到袖手旁觀。她拿過墻角的鐵鍬,無聲地拉開門,正準備嚷著沖出去,外頭卻驀地響起激烈的打鬥聲。

屋前的樹影斑駁下,有兩條黑影纏鬥在一起,緊密的打鬥聲裏夾雜著幾句支離破碎的話語。

“司徒雲!”

“真難為你,竟然還記得姐姐的名字!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你要的東西就在我身上,只是看你有沒有命拿!”

從聲音上,阿漓只能辨出其中的一個,是那洞中的傀儡。還不等她再細聽,另外一個黑影驟然後撤,那傀儡則是一副不願放過的架勢,殺氣騰騰地追了上去。

就在阿漓糾結著要不要冒著被司徒井父親發現的風險,去探一探司徒井父子的安危時,他們睡著的屋門突然開了,歪歪斜斜地走出個伶仃瘦小的影子,一看就是司徒井。

半夢半醒的司徒井撓著後腦勺,渾然不知發生什麽似的,背對著阿漓走到屋前的一棵樹下。等“淅淅瀝瀝”的水聲傳進阿漓的耳朵時,她趕緊捂著眼縮回門後,完全打消了去查探他們安危的念頭。

泰山崩於前而鼾聲依舊,也的確是一門本事啊。

第二天,司徒井精神抖擻地蹦出了屋子,正好看見草棚下的簡易廚房裏,阿漓一邊在竈前燒火,一邊掩嘴打著呵欠。

司徒井趕緊疾步跑上前,拿過阿漓手裏的柴,“我來吧,阿漓姐。你昨夜睡得不好嗎?”

“沒,”阿漓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,“不過,你昨天夜裏就沒聽見什麽奇怪的聲音嗎?”

“奇怪的聲音?”司徒井很認真地想了想,搖頭道:“沒有啊,傀儡師這行雖然有些神神鬼鬼,但我們山上從不鬧鬼。你是不是做噩夢了?”

“也許是吧。”阿漓猶豫了片刻,還是沒有讓司徒井去查看那個傀儡是否還在洞裏,畢竟再覆雜的恩怨糾葛也與她無關。

等把昨天剩下的殘湯當早飯用完,司徒井心滿意足地用手背抹幹凈嘴巴,沖阿漓笑得一臉燦爛,“我進屋告訴我爹一聲,然後咱們就可以走了。”

阿漓點點頭。

司徒井跟猴子似的跳進屋裏,少年音裏充滿了蓬勃的活力,“爹,我要幹活去了。昨天曠了大半天,今天肯定要忙死了。您中午也不用等我,這兩張餅留給您。”

“小井啊,這又是你從門裏的膳房偷來的吧。”

“哪、哪能啊,這是膳房的周師傅特意獎給我的。”

“為什麽獎你,就因為你昨天,咳咳,昨天只幹了半天活?”

“爹——我保證,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。”

“唉,你呀……再有下回,就別拿餅了,硌牙,換饅頭吧。”

“那要白面的,還是玉米面的?”

“白面的,有嚼勁。”

在屋外頭聽著的阿漓忍不住無聲地一笑,這就是所謂的苦中作樂吧。若是所有的親情都能像司徒父子這般融洽,該有多好。

阿漓正有些感概,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嘆息,近得仿佛就在她耳畔。她驚得猛然轉身,卻什麽也沒有。她亟亟地往身後的樹叢濃密處跑過去,氣息不定地來來回回掃視,終於在其中發現了一支剛被折斷的枝椏。

她亟亟地拔下自己一直戴著的那支白花簪,可當看清那朵盛放的白花時,神色又瞬時黯淡下去。

司徒井“蹬蹬蹬”的腳步聲已經趕上來,滿是擔心地瞅著神色異樣的阿漓,“阿漓姐,怎麽了?”

“沒、沒什麽,”阿漓將發簪收入衣袖,顯得心不在焉,“咱們,可以走了嗎?”

司徒井又看了阿漓一眼,但也沒再問,只笑嘻嘻地拉起阿漓的手腕,“走啊,這邊。”

阿漓跟著司徒井走出幾步,又回頭看了看那片樹叢。

如果她沒有聽錯,那聲嘆息,像極了明徵的聲音。

他,難道真的在這蓮霧山上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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